但这只是开始，《丹华曲》为前朝女史所作，曲风繁复华丽，极其考验指法和节奏。
寻常琵琶手能完整演奏一遍已是不易，何沐澄显然比“寻”常要高上一筹，演奏过半，气息不断，音韵绵长。
到最后一段收尾时，她的手指已经有些无力，额头上也沁出薄汗，腮边隐隐有了咬牙的痕迹，看得出是在勉力支撑。
片玉闭眼听着，心里默默道：丹华原和我说这曲子除了她，世间再无第二个人能演奏出其神韵时，我还不信。如今看来，是我浅薄了。
她那样骄傲之人，能拿自己的名字为此曲命名，可见对这支琵琶曲满意至极。
最后一个音符落下，何沐澄手扬起一个酣畅的弧度，然后缓缓垂下，再平复了呼吸后，才抬起头，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，显然对自己能丝毫不错地演奏出这支曲子，高兴至极。
她看向皇后，又看向那位乐师，似乎在等她二人的点评。
她能对这支曲子如此珍而重之，片玉便觉得刚刚没有白替她解围。
不知怎得，片玉突然想到若是丹华在此，怕是会先嗤之以鼻，然后来上一句：“有潜力。”
而她对自己的评语是“朽木”。
突然，门外传来一阵掌声，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
除了皇后，其他人纷纷离座下拜：“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片玉低头请安时，又想起丹华对赵正贞琵琶技艺的评价是——聊胜于无。
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当初还是她想学琵琶，才拉着赵正贞作陪，死皮赖脸地去磨丹华，结果他二人，一个都没入门。
“都起来吧。”
今天的赵正贞不似平日，脸色虽一如既往的苍白，但身着绛紫色圆领袍衫，显得他矜贵俊美。
袍衫长度至膝盖，露出他脚上黑缎金袖的靴子，头戴玉冠，有两条明黄色发带自两边垂顺地落在胸前。
以往浑身的忧郁之气一扫而光。
宫女连忙准备去给太子布桌，却被他抬手一拦，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：“不必，我不过是被这琵琶曲吸引而来。”
说罢，他走到片玉身边坐下，笑着向小表妹伸出手，然而她却瞪大一双眼睛看向他的手，有些抗拒地皱了皱眉。
赵正贞下意识便将手掌朝上看去，只见上面有些泥巴。
想来是刚刚在御花园中松土时，不小心蹭到的。
他抿起嘴，对她极调皮地眨了眨那双月牙眼，而后便看向还抱着琵琶的何沐澄。
“何小姐的琵琶技艺实在了得，此曲由丹华大师所作，难度甚高，能一音不差已是难得。甚好甚好。”
“多谢殿下夸奖，臣女也知此曲甚难，却实在想挑战一二，还好侥幸成功。”
“算不得侥幸，你私底下定然是下了苦工，也算是有天资。”他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抹些许怀念些许苦涩的笑，“毕竟，有些人想学此曲，可惜却是个被师父嫌弃的‘朽木’，也不肯下功夫。何小姐比她可强多了。”
片玉坐在他边上，此时内心疑窦丛生：他在说谁？他在说我？？？
他一个“聊胜于无”凭什么敢说我？
放肆！
当真是欺负知情人都死光了，在这儿颠倒黑白！
片玉愤愤然咬了一口青笋，爽脆，大概就像他的关节一样。
“不知母后觉得如何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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