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:荣誉之死(1/2)
第三章:荣誉之死
周剑辉亲自带队,来了乌泱泱的一群人。小溪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,周队意识到防空洞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,他立即呼叫增援。我和小溪在前面领路,强光手电筒把洞内照得如同白昼,幽闭环境形成的诡异气氛荡然无存。我发现人类害怕的其实不是黑暗本身,而是那种隐藏起来的不确定性。当自己置身在一个无法用感官去认知的空间时,就会恐慌、不知所措,总担心危险无处不在。这就跟战争年代一样,敌我双方最警惕的不是身穿军装的对手,而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间谍——这些看不见的刺客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随时可能发动致命的袭击。
把警察领到堆放银器的位置后,周队叫技术人员现场提取了我和小溪的鞋印,然后说可以走了。离开前,罗拉拉叫我就待在十八梯,回头她会过来给我做笔录。往回走的路上小溪话很少,她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——这是她和齐唐的隐秘天堂,一定留下了两人许多甜蜜的片段。齐唐就是一束光,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屏蔽的光,照亮了她生命中的至暗时刻。或者说,她就是为这束光而生的。
从防空洞出来,小溪径直回到了她在江北的家。我坐在阁楼书房里看那本《猫王传奇》,安妮又神秘地出现了,趴在窗台上看着我。按图索骥自然是事半功倍,在天黑之前,我基本摸清楚了那些代码的排列组合规律,的确不复杂,密匙就是猫王的那些歌曲。
我没有急着破译密码,生活是需要仪式感的。好比我在写讣闻之前,会沐浴更衣,点燃一炉香,这会让我跟逝者的对话更默契。每天写完小说后,我会泡上一杯茶或者咖啡,慢吞吞地喝下,不然就可能失眠,第二天灵感全无。仪式感跟古代的祭祀非常相似,古人通过祭祀祈求风调雨顺,现代人通过仪式感让自己平安喜乐,是硬币的正反面,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。
今天很有收获,我打算犒劳一下自己。我在“胖哥饭店”点了两荤一素,又要了一小壶米酒,正准备坐下来享受美食,罗拉拉的电话打过来了。
你在哪?她的话音里透着一股疲惫。
胖哥饭店,我住的斜对面,菜刚上桌,要不要过来一块吃?我提出了邀请。
她同意了,说道,打包回你房间吃吧,有些话我要问你。
我要胖哥加了一荤一汤,让胖嫂打好包,帮我一起把饭菜和米酒送回去。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,阁楼里黑灯瞎火,乍一看,有点像博物馆里展览的那种黄肠题凑规格的巨型棺木。走到门口,胖嫂就踟蹰不前了,似乎很害怕“凶宅”里突然窜出一头怪兽,她借口店里忙,转身匆匆走了。
饭菜重新摆上桌时,罗拉拉过来了。今天她穿的是警服,英姿飒爽。她的体香跟小溪是很不一样的,还带着一种少女的芬芳。当她靠近的时候,像是一阵风从春天的原野上吹过来,那种气息让人心旷神怡。
点恁个多菜,今天很开心是吧?罗拉拉边吃边问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警花光临寒舍,陪我吃饭,是给我面子,我当然开心。我开了句玩笑。
她吃着酸辣土豆丝,哟,都把这当自己家了。
我突然从罗拉拉的话里听出了意味深长,明白她误会了我和小溪的关系。两个成年男女大白天钻防空洞,的确有点暧昧。
租房期间,这也算是我的家,不一定非要房产证上有我的名字才算。我故意用一种抒情的口吻笑着说,假如背井离乡了,山城就是我们的故乡,我们的家。但山城并非我们个人所有,而是三千多万常住人口和一千多万流动人口共有的。
她撇撇嘴,问我,你和宋小溪去防空洞做啥子?
安妮不见了,就是那只猫。我喝了口米酒,我和小溪到处找,没找着,就去防空洞看看在不在里面。
要说实话!罗拉拉抬头看着我,待会儿你要在笔录上签字,要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。
这有啥子好撒谎的,我又不是涉案人员。
我觉得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。
她默默地吃着饭,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犯罪嫌疑人,在考虑采用什么样的审讯技巧让我坦白交代。
不是找猫,进那种黑咕隆咚的地方能干啥子?听说里面死过很多人,还有绿毛鬼。
谁说防空洞里只能找猫?难道丢失的宠物都是在那里找到的?罗拉拉看了一眼蹲在饭厅门口的安妮,说道,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就是在黑暗中发生的,国外有个调查统计数据,晚上的犯罪率远远高于白天。为啥子?因为夜幕能掩盖罪恶,让坏人有安全感。黑暗还能刺激人的犯罪欲望——这可能跟人的进化有关,人身上还残留有动物的本能,而动物喜欢在夜间活动。
真的就是找猫!我一口咬定。
我总不能跟她说——小溪把我带进防空洞,是为了让我忘记过去的那些悲伤吧?那更说不清楚了,谁会相信黑暗能治愈痛苦?但我信,当进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时,自己身后的阴影就会随之消失。
你丢了打火机吗?罗拉拉没再纠结那个隐晦的话题。
没有。我敏感地意识到,警察在防空洞里可能发现了一个打火机。
我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放在桌上,这是我的。
一个黄色塑料外壳的气体打火机,里面的液化气快见底了。
在遗弃的银器附近发现了这个打火机。她掏出手机给我看照片,说道,有可能是犯罪分子留下的。
这是一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,看上去很高级,牌子我不认识,我平时只买一块钱一个的。可能因为防空洞里光线太暗,发现银器的时候,我并没有注意到附近有这个打火机。
还有别的发现吗?
我觉得这个新发现太有象征意义了,齐唐被害案一直让警方困惑,找不到突破口,突然出现的打火机宛如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。
无可奉告。她居然来了句外交辞令,不该问的不要问。
我被噎住了,有些尴尬地点了支烟,慢慢地喝着最后剩下的那点米酒,饭也吃得差不多了。安妮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黄桷树上,蹲在那里犹如一个白色的灯笼,透过窗户,罗拉拉也看到了安妮,但安妮跟她的目光一对视,就跳下来消失在黑夜中。
罗拉拉比我先吃完,她就在饭桌上给我做笔录。
我把进防空洞的前后过程陈述了一遍,当然,有些细节我没说——比如跟理发店董师傅的对话、在江边烧纸、防空洞里和小溪搂抱在一起。
米酒喝完,笔录也做完了,我在上面签了字。
有没有发现别的异常情况?罗拉拉问我。
我说出了昨晚在书房里的发现,然后告诉她,我还需要时间破译。
她激动起来,眼睛亮得像夜航船上发出的探照灯,让我感觉有些炫目。她急不可耐地说,还等啥子,那些代码呢?赶紧交给我,干这个警察比你专业多了!
这种古老的通讯密码已经没有几个人会破译了。我慢悠悠地说。
我们破译不了,可以交给有关部门。她的语速很快。
我不能确定破译出来的内容跟案子有关。我又找了个借口。
我的磨磨蹭蹭让罗拉拉有点恼火,她说,有没有关,警察说了算!
她越着急我越觉得她可爱,她还欠缺当一个警察应该具备的沉稳和老练,太急躁,容易做出非理性的判断。我不忙不忙地弹着烟灰说,等你层层汇报,再转到有关部门手里,我已经破译完了。
她似乎被我说服了,不再那么咄咄逼人。
她问我,那你需要多长时间?一天,还是两天?
我忍住笑开始发号施令:你把碗筷收拾一下,装酒的锡壶是“胖哥饭店”的,那个装剁椒鱼头的青花盘子也是,你洗干净了,帮我送到饭店去。哦,还有,今天忘了给花浇水,麻烦你当一回园丁,我大概需要两个小时。
这是你破译密码的条件吗?她一脸不悦,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趁火打劫?
请不要曲解我的善意。我狡黠地说,我是怕你等待的时候太无聊。
罗拉拉一脸无可奈何。
她的这种表情让我颇为享受,她太年轻了,需要一些历练。我起身上楼,碗筷在背后哗啦作响,她的脾气还不小。想到那天她在江边打水漂的样子,我的心脏莫名地悸动了一下,好像突然有点植物神经紊乱。
掌握了密钥,就等于锁匠拿到了钥匙的模子。接下来要做的,就是用各种工具把模子打造成一把真正的钥匙,这并非什么高科技,需要的只是技巧和耐心。
我用一个半小时完成了这项工作。然后,我长吁一口气,站在窗前拉起了小提琴,是沃恩·威廉斯的《云雀高飞》。这首充满浪漫主义的作品写于1914年,灵感来源于英国诗人乔治·梅雷蒂斯的同名诗作。当时一战爆发,人们的警惕性很高。沃恩是在军队穿越英吉利海峡期间完成初稿的,被一个小男孩看见,以为他在记录密码,报告了警察,沃恩因此被当成间谍抓获。
听到曲声,罗拉拉跑上楼来,手里拿着抹布,她正在撸起袖子干家务。
她很诧异地说,我还以为你放的是音响呢。
我放下小提琴,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。
我说,我破译完了。
恁个快?我看看。
罗拉拉拿起我破译的内容浏览,跟代码一样,也是三张A4纸,但正面才有文字,实际上比代码占的版面要小。纸上是两个人的聊天记录,确实提到了劫车和抢银行,但只有寥寥几句,其他内容都是鸡毛蒜皮的事,看上去像在摆龙门阵。
她显然很失望,就这些?
就这些。我擦了擦小提琴上的浮尘。
犯罪嫌疑人没有在里面透露自己的身份,尽说一些废话。而且,这个又当不了证据,有用吗?
我示意罗拉拉在藤椅上坐下来,然后在留声机里放了张唱片,音乐有时是一种润滑剂,让两个人面对面交谈时不那么拘谨。
好听吗?小约翰·施特劳斯的圆舞曲。我问罗拉拉。
她说,听不太懂,我妈喜欢听民乐,我也喜欢。上初中的时候,我还学过弹琵琶,但没坚持多久,功课太多了。
你要是用心感受,会发现音乐里面有一种真挚、深沉的感情,但不是爱情。它是河水流过村庄,是飞鸟回到森林,是月光照在井台上,是袅绕的炊烟,是温暖的壁炉,是守望麦田的稻草人。它宁静而美好,天地万物似乎浓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火柴盒,咔嚓一声,就把你潮湿的心点燃了,把整个世界照得亮亮堂堂的。
你跟我说这些干啥子?罗拉拉纳闷地看着我,这跟破译的内容有关系吗?
如果你能从圆舞曲里听出母爱,就会对小施特劳斯的身世有所了解。
他父亲老施特劳斯好像也是一位音乐巨匠。罗拉拉说。
没错,但这首圆舞曲里只有母爱,说明小施特劳斯的父爱是缺失的。我凝视着转动的唱片,他的父亲成名后就抛弃妻子,跟情人生了七个孩子。
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,怎么突然说起施特劳斯来了?罗拉拉很困惑。
我想告诉你的是,不管是音乐还是文字,都是一个信息的综合体。每个人的文化背景、性格、阅历、生活习惯都不同,行文风格和聊天内容也就不同,就跟指纹一样,是具有排他性的。英国有部著名的历史剧《爱德华三世》,作者不详,大部分学者认为是莎翁的作品。伦敦大学维克斯利用“语言指纹”进行鉴定,确认是莎士比亚和同时期的另一位剧作家基德共同创作完成。
我明白你想说啥子了——“语言指纹”也能运用到破案当中。可是,也得看具体情况吧,莎翁的历史剧体量恁个大,信息量当然丰富了。这才三张纸,都是闲聊,能看出啥子?
锁定一个犯罪嫌疑人是否到过案发现场,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指纹,或者一滴血,不需要更多的痕迹。我听着舒缓的音乐说,语言也一样,提取指纹,有时只需要几句话,不需要长篇大论。
那你到底看出啥子来了?罗拉拉显得有些焦虑。
无线电发烧友都有个呼号,类似于驾驶证,有唯一性,全球没有两个相同的呼号。获得呼号,要向当地的无线电运动协会申请。没有呼号,随意使用电台是非法的。呼号由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组成,不会用汉字。这两个人一个叫“二少爷的枪”,一个叫“鬼门吹针”,一看就不是登记注册的呼号,只是自己取的代号,类似于网名。所以,通过正规途径是很难查清他们的身份的。但不管是笔名、艺名、网名,还是代号和外号,都会透露出一些身份信息。比如外号叫“猴子”的人,一般很瘦。叫“大熊”的,一定很强壮;网名叫“轻舞飞扬”的,应该比较浪漫。
罗拉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我继续说,相传扁鹊创立了一套针法,在人体的鬼宫、鬼市、鬼心、鬼枕等十三个穴位扎入银针,叫“鬼门十三针”,能治癫痫。医术精湛的郎中甚至能把银针用嘴吹到病人的穴位中,称为“鬼门吹针”。
哎呀,太玄了!罗拉拉像在听天方夜谭,她忍不住问道,叫“鬼门吹针”的那个人会不会学过中医?
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,至少他有中医背景。我起身换了张唱片,还是小施特劳斯献给母亲的圆舞曲——《安娜波尔卡》。我说,这套针法快失传了,现在没几个人晓得。
我告诉罗拉拉,在对话中,“鬼门吹针”和“二少爷的枪”用的是山城方言,还出现了市区的几个地名,比如曾家岩、九龙坡、杨家坪,他们应该是本地人。
“鬼门吹针”跟”二少爷的枪”说——他爸快下夜班了,最多还能聊五分钟。前两天他爸的手被开水烫伤了,一会儿他要去给他爸做宵夜。等他爸睡下后也不能再用电台了,要是把他爸吵醒,他会挨揍的。有一回他爸觉得他使用电台的时间太长,耗电,一怒之下把他的集邮册烧了,里面有好多珍贵邮票。他还说,他爸下手没轻重,曾经把一个贼打断两根肋骨,要不是领导出面跟派出所所长说情,就被拘留了。
我跟罗拉拉说,这些话里面透露出几个信息。
“鬼门吹针”的父亲从工作单位到家里,大概要五分钟。父亲的手烫伤了,肯定不能开车或骑车,所以五分钟是步行的时间。
他给父亲做宵夜,说明他家里没有女人,他应该是单亲家庭。母亲改嫁了,或者去世了。
他使用电台的时间长了一点,父亲就心疼用电,说明他家境不好。但他有集邮的爱好,而且有很多珍贵邮票,说明邮票不是他自己买的,很可能从特殊渠道获得,比如,他母亲在邮局工作。
他的父亲能把珍贵的邮票付之一炬,说明文化素质不高,缺乏艺术鉴赏力,而且性格暴躁。
他父亲要上夜班,很可能在厂矿之类的单位工作。他父亲打伤贼后,单位领导亲自会出面跟派出所协调,抓贼应该是职务行为,他父亲要么在保卫处工作,要么是保安。
他在跟“二少爷的枪”聊天时,还说过一句话——刚才吓了一大跳,一只萤火虫飞进来,他还以为是鬼火。这说明他家周边绿化不错,如今想在山城市区看到一只萤火虫比买彩票中大奖还难。他能把萤火虫比作鬼火,他可能亲眼见过真正的鬼火。
在聊天中,“鬼门吹针”说他上班时无聊,就到门口算了一卦——最近运势大吉。
我对罗拉拉说,这里面有个关键的信息点要注意——算卦看相的,一般在寺庙、道观,以及殡葬服务店附近活动,“鬼门吹针”的上班地点很可能就在这些地方,因为他出门就能找到人算卦。而且他迷信八字,对鬼火也感到害怕,说明他是个有神论者。
我简直要仰视你了!三张轻飘飘的纸,你居然看出了恁个多的名堂。
罗拉拉一度黯淡的眼神又波光潋滟起来。
“鬼门吹针”留下了恁个多的信息,查出身份应该不难。“二少爷的枪”说话就比较谨慎,隐晦得多,不过,查出他的身份会更容易。
不对吧,应该是更难才对啊。罗拉拉一脸疑惑地望着我。
我笑了,你掉进了“语言陷阱”,这是人经常犯的错误。你换个思路想一想,如果警方抓到了“鬼门吹针”,“二少爷的枪”的身份还是秘密吗?
她恍然大悟,但又提出了一个问题:
就算查出这两个人是谁,他们也不会承认这些话是他们说的。这不是照片,不是视频和录音,也没有DNA信息和真正的指纹,根本当不了指控他们犯罪的证据。找到他们有啥子用呢?抓又抓不得,只能给自己添堵。如果他们反告,说警方为了侦破积案,故意捏造事实,炮制伪证,滥用职权,警方会很被动。
这确实比较棘手。我说,司法实践中讲究疑罪从无。单凭这些,没法给他们定罪。
罗拉拉眼睛里的光又熄灭了,就像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。但这盏路灯很快再次闪烁起来,她说,齐唐之所以被害,很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了足够指控劫匪犯罪的证据,让劫匪感到了害怕。既然如此,这些证据肯定是存在的,齐唐单枪匹马都能找到,警方更应该能找到。为了破解这个悬案,齐唐调查了整整十年,我们警方也不能急于求成,先把犯罪嫌疑人找到,再深入调查也不迟。
望着在留声机里旋转的黑胶木唱片,我的脑子也在飞速转动着。
我觉得这起悬案中最难找到的不是犯罪嫌疑人,而是证据,可以定罪的证据。
罗拉拉突然想起什么,问道,不是有三个劫匪吗,怎么聊天的只有两个?
这两个是主犯,还有一个应该是在银行门口开车望风的,他可能不会用电台。我揉了揉太阳穴,继续说,三个人总共抢走了四百多万,如果他们选择创业的话,这很可能是第一桶黑金。找到嫌疑对象后,查查他十年前的账户,看看有没有一笔突然出现的巨额资金。不过,也不能太乐观,在那起银行抢劫案中,犯罪嫌疑人表现出了很强的反侦查能力,所以,我相信他们早就想好了借口,对这笔资金的来源有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。
你等我一下,我现在就把这个情况跟周队汇报。
罗拉拉掏出手机,起身准备走出书房打电话,但被我叫住了:
你就在这说吧,我到楼底下抽支烟。
我坐在院子里抽着白宇给我的“天之骄子”,我刚才脑神经有点痉挛。
破译和推理很伤脑细胞,它是一个去伪存真的过程。就像木匠要先把原木揭掉树皮,剖成木板,刨去粗糙的文理,再做成漂亮的家具。难度最大的不是体力活,而是怎样辨识木材,怎样审美加工。有的木头适合做太师椅,有的适合做茶几和衣柜,有的适合做百工床,有的只适合做门槛或者小板凳,这种考量是很耗费心血的。
十八梯的风跟山城其他地方的风都不一样,很旧,好像是从旧时光里吹过来的。特别是夜晚,吹在身上,心率和脉搏都变慢了。所以在这里很适合养老,适合回忆。生活在这里没有五颜六色,只有一种原色,很温暖的原色。我回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,感觉有点困惑——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,为什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,把那些银器丢弃在防空洞里?要知道,这很容易被人发现。如果发现者不是私吞,而是报案,那凶手所谓的劫财杀人的动机就不成立了。
还有,经验丰富的杀手,外出行凶杀人,一般不会携带容易滑落在案发现场的私人物品,为什么凶手身上有打火机?就算凶手一时疏忽,随身携带了打火机,当他发现打火机不见了,没有理由不回来找。在防空洞这种如此隐秘的地方,寻找打火机并不会暴露他的身份。
另外,从照片上来看,打火机很干净。齐唐遇害已经一个多月了,防空洞里非常潮湿,还经常有地下水渗出,掉在地上的打火机不太可能保持这么干净。难道打火机不是凶手的,而是别人掉在防空洞里的?但这又解释不通——从打火机的清洁度来看,应该掉在那里没多久,绝对不会早于凶手遗弃银器的时间。那么问题来了,掉打火机的人应该看见那些银器才对,如此贵重的物品,他为什么不带走也不报案?
也许,确实是高智商的凶手犯了一个低智商的错误。
生活总是充满悖论,这种情况屡见不鲜。或者说,生活也是一个多重人格患者,集善与恶、高尚与卑鄙、真诚与伪善、天才与白痴于一身。
再次点燃一支烟时,我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火光,我给小溪打了个电话:
你睡了吗?
还没有,在做面膜,啥子事?
她的声音很慵懒,全身应该处于放松的状态。
我问小溪,丢弃银器的现场发现一个金属打火机,有没有可能是齐唐的?
她断然否认,齐唐没有那种打火机,我以前想送他一个,他不要。他都是用火柴,他说他喜欢闻硫磺的味道,要是在战争年代,他肯定会去做战地记者。我就喜欢他这种血性,看上去很斯文,骨子里很狂野。
阁楼里的确有齐唐留下的火柴,客厅、书房、卧室都有。
给小溪打这个电话,我觉得有些唐突。不过,询问打火机的事也许只是我的一个借口,我更想知道的,是她此刻的心情。下午在防空洞里的那一幕仍然让我不能释怀,我担心她会生气。但刚才,至少我没有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恼怒,我安心了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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